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噩夢的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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噩夢的他

是夜,垃圾星下起了瀝瀝小雨。

雨水沖淡了風中焦糊的味道,空氣稍微變得清新起來。

通往陽臺的門一直敞開著,寒冷的風不斷的吹了進來。

泰諾亞躺在薄薄的防潮墊上,身上只蓋著一床單薄的舊毛毯,睜著眼睛吹著風,也不覺得冷。
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睡不著。

只是一閉眼,黑暗的視野裏就會出現一雙微紅的眼睛,黑黝黝的柔和安靜的瞳孔……隨即他就會心跳加速,沈寂已久的心湖蕩起一圈圈的漣漪。

翻來覆去好久,他還是清醒得不像話。

過了一陣子之後他索性不睡了,起身走到陽臺上,開始無聲的做單臂俯臥撐。

1、2、3、4……511、512、513——正當他要做第514個俯臥撐的時候,突然聽到樓下響起了隱約的動靜,還有強忍著的啜泣的聲音。

他頓時一個激靈翻身起來,輕巧的躍了下去。

屋子裏黑漆漆的,但雌蟲的好視力足夠讓他看清楚周圍的一切。

這個時候雨下得大了起來,嘩嘩啦啦的聲音,不斷敲擊著薄薄的鐵皮屋頂。

雨打屋頂的聲音幾乎要蓋住小貓一樣輕微的啜泣聲,可那聲音還是一聲聲的刺入到雌蟲的心底,讓他感到難受和心疼。

黑暗裏,顧少卿縮在被子裏,盡量把自己團起來,就像是要努力保護自己一樣。他緊閉的眼裏不斷流出淚水來,眉頭深深的皺起,表情非常的痛苦。

泰諾亞焦急得手足無措,又不敢輕易的去碰觸他,只能站在床邊,試圖喚醒他。

可是,顧少卿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,只是繼續陷在自己的噩夢裏,不斷的哭泣。哭著哭著,手腳都開始抽搐起來。

這下子雌蟲再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碰他了,他連同被子一起,把顧少卿抱在了懷裏,笨拙的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脊背,試圖哄好他:“沒事了,沒事了,你安全了……”

陷在噩夢裏的顧少卿不再像是清醒的時候那樣抗拒他的靠近,反而,他從被子裏伸出手臂來,緊緊的摟住了他,腦袋還試圖往他懷裏塞去。同時雙腳還胡亂踢騰著,不多時,被子就被他給踢開了。

在這清冷的雨夜裏,泰諾亞的額頭上竟然滲出了汗水來。

他盡量像是抱著小蟲崽一樣的把顧少卿抱在懷裏,努力想要安撫住他。可顧少卿極力的掙紮著,折騰來折騰去,讓他手忙腳亂。

偏他一邊翻來覆去的折騰,一邊還發出小貓一樣的抽噎和哼唧。只要泰諾亞一低頭,就可以看到他因為不斷折騰而變得紅潤起來的唇瓣,一點點唾沫染在了那上面,使其閃動著微亮而潤澤的水色。

清心寡欲多年的泰諾亞不一會兒就被他整得口幹舌燥,苦不堪言。

不一會兒,顧少卿不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褲子給扯亂了,還把泰諾亞身上的體恤和褲子也扯得亂七八糟。

他這個時候還哼哼唧唧的把腦袋抵在泰諾亞寬厚的胸肌上,一邊用那緊實的肌肉磨牙,一邊啜泣著用手胡亂的摸。這一摸,就摸到了泰諾亞的殘廢的左手臂上。

左臂被他這麽一碰觸,就像是兜頭給泰諾亞澆了一盆冷水,什麽旖旎心思都沒了。

他的左臂下半截是完全沒有了,剩下的上半部分,肌肉也萎縮了,非常的難看。

他懷抱著心愛的雄蟲,悲涼的眼神卻看著自己殘疾醜陋的身體。心裏一半是海水,一半是火焰,反覆折磨著他。

他怎麽配呢?這樣的臉,這樣的身體,還有枯竭的精神海,一無所有的處境……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,牙齒咬緊,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來。

還好,這個時候,懷裏的雄蟲終於安靜下來。臉上還帶著幹涸的淚痕,但緊鎖的眉眼撫平,神情漸漸變得平和安寧。

看他重新睡熟了,泰諾亞起身把他放在床上,小心的蓋上被子。

雌蟲安靜的坐在黑暗中看著睡熟的他,急促的呼吸逐漸緩和下去。

半晌之後他才起身,然後,整只蟲都僵住了。

他的長褲底部,多了一些潮濕的痕跡。這讓他極為羞慚,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頓。

他逃跑一樣的跑出房間來到後面的淋浴間裏,一瓢冷水兜頭澆下去,打濕了自己的全身。

似乎這樣,就能有所遮掩似的。

用水痕遮蓋住水痕。

他用唯一完好的右手撐著墻壁上,大口呼吸著,痛苦的閉上了眼睛。

水珠凝固在他濃密的煙灰色眉睫上,顫顫巍巍,好像這只高大沈靜的雌蟲哭了一樣。

之後,他沒有再回到房間裏去。

他穿著濕透的衣褲坐在山坡上看著聚集地,看了一夜。

天亮的時候,衣服也被吹幹了。

他起身回房,看到顧少卿還在睡著,眉眼平和。

淡淡的晨光灑落在他臉上,照出他蒼白皮膚上一點點細小的絨毛。

現在他的膚色已經不再像前些天那樣透著一股灰白色的死氣了,如今雖然看著依然沒有什麽血色,但那種蒼白是一種半透明的瓷器一樣的白。清輕的,柔淡的,再映襯著他墨黑的蝶翼一般的長長睫毛和安靜依偎在頸窩裏的黑發……很美。

這樣的情景,讓雌蟲翻騰了一夜的情緒,重新變得寧靜起來。

他開始預備給顧少卿做飯,順便也餵一餵自己。

他先打開櫥櫃,從裏面取出一塊像是棕色磚頭一樣的東西,就著一杯白開水,啃食起來。可以看到櫃子裏還有不少這樣的“磚頭”,疊在一起的樣子,更像是砌磚了。

這種“磚頭”是聚居地售賣的最為廉價的食物,是由最粗糲的黑麥和動物骨頭粉末,再加上一些營養素配置做成的。能保證你每天最基本的營養需求,但味道嘛,甚至還比不上狗糧。起碼,狗糧聞起來是香香的。

啃完了“磚頭”,他再去給顧少卿做飯。

昨天顧少卿吃了一次三明治之後就沒有再吃東西,晚飯他說吃不下了。

他知道他應該是不太喜歡吃三明治,於是就取出了一些面粉,打算給他做手搟面。連湯帶水熱乎乎的,吃下去腸胃也會覺得舒服一些。

他從前在軍校的時候,也是選修過廚藝的。那個時候,廚藝課就是最熱門的選修課程。雖然大多數雌蟲其實終身都無法得到一只屬於自己的雄蟲,但軍校的學生們還正值青春年少,對未來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。成天興高采烈的去學習著繁瑣的廚藝,幻想將來能夠跟一只好性子的雄蟲結婚,幸福的生活。

他那個時候,也不是完全沒有幻想過的。只是幻想裏的雄蟲,完全比不上他身後正在熟睡的雄蟲的半根頭發。

他就像是一片柔軟的純白雲朵,飄蕩在他心湖的蔚藍上空中。是他半生飄零半生孤寂,依舊不敢去觸碰的絕對美好……

一覺醒來,顧少卿還沒有睜開眼睛,就動了動鼻子。

什麽味道這麽香?

視力極佳的雌蟲站在門口,看到床上的雄蟲鼻頭動來動去,眉眼間不由得露出幾分寵溺的笑意:“早飯已經做好了。”

“啊?”

顧少卿揉著眼睛坐了起來,看向門口,對雌蟲露出笑容:“早上好。”

“嗯,現在要起來吃飯嗎?是湯面,一會兒該坨了。”

居然是湯面?顧少卿咽下一口唾沫,掀開被子起身:“現在就吃!”

哇哇哇哇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這樣一頓香噴噴的湯面了?感覺好像有一百年那麽漫長了。

餐桌上擺放著缺了小口的大瓷碗,一碗細白的面條浸泡在熱乎乎的湯汁裏。面條上還擺放著一個金黃色的煎蛋,兩個切開的小番茄。

還是缺少很多佐料,但在這個地方,顧少卿知道,泰諾亞已經盡力了。

顧少卿坐在晨光灑落的舊鐵桌前,吃著一碗素湯面,也吃出了幸福的感覺來。

“真好吃,泰諾亞,謝謝你。”

顧少卿把最後一口湯都喝掉,然後看向雌蟲,笑瞇瞇的開口說道。

泰諾亞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,看到就會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態。盡管、盡管並非他的原意,但他還是覺得冒犯了顧少卿。

而且現在他一看他,眼前就會出現昨晚他在自己懷裏的模樣。粉紅的帶著水光的唇,隱約還可以看到一點可愛的舌尖。他閉著眼睛,帶著濃重的鼻音,發出小貓一樣的聲音……泰諾亞驀然轉身,匆匆道:“我去附近走一走。”

說完,就逃跑一樣的離開了。

顧少卿看著雌蟲倉惶的背影,一腦袋霧水:“這是怎麽了?”

泰諾亞逃跑到山坡的邊緣地帶,看著遙遙的聚居地,吹著帶著焦糊味的垃圾星早晨的風,大口的呼吸著,平覆自己的心緒。

顧少卿……他對自己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。大到,讓他自己覺得心慌。

但他又不願意離他太遠,只要待在他身邊,哪怕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,他也會覺得歡喜。

那歡喜一點一滴的從他心底滲出來,終將匯聚成汪洋大海。然後,卷起滔天巨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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